开讲庄子《无端崖之辞》。

在此之前，曾学过《逍遥游》，学生对庄子有一点粗浅的认识。

《无端崖之辞》，我并不打算正儿八经地讲。既然是“无端崖之辞”，那何不也无端崖地讲呢？

先讲“运斤成风”的故事。采取一唱一和法。

原文:　庄子送葬，过惠子之墓，顾谓从者曰：“郢人垩墁其鼻端若蝇翼，使匠石斫之。匠石运斤成风，听而斫之，尽垩而鼻不伤，郢人立不失容。宋元君闻之，召匠石曰：‘尝试为寡人为之。’匠石曰：‘臣则尝能斫之。虽然，臣之质死久矣。’自夫子之死也，吾无以为质矣！吾无与言之矣！”

“郢人鼻端上沾上了一点白灰（垩e去声），便叫匠石，‘来，把它削（斫zhuo阳平）了’。”“郢人疯了!”学生大笑，“擦去就是，还‘斫’！”“匠石可不认为他疯了，他‘运斤成风’，把斧子耍得虎虎生风，果真就来‘斫’。”“匠石也疯了！”学生也疯了般大笑，“这是要表演高难度的杂技呗！”“转瞬之间，鼻子没有了，‘垩’还在。”“错了，错了。‘尽垩而鼻不伤。郢人立不失容。’”学生“哇”地赞叹，“厉害啊，厉害！”“谁厉害？”“都厉害！郢人镇定，信任对方，有强大的心理定力；匠石艺高人胆大。”“想不想试试？”“不想。别把小命丢了！”“可有人想。宋元君好奇心大了，可想试试了。可以试试吗？”“试不了！”“人家两人是‘质’，是搭档，配合默契。宋元君是君，对匠石来说，有很大的心理压力。这个不是可以乱试的，试一试，可就是弑君之罪。所以，问题来了，匠石可以为郢人‘斫垩’，却不能为宋元君他们‘斫垩’，原因是什么？说明什么？”“匠石和郢人是知己，是配合默契的搭档。”“庄子讲这个故事有何用意？”“应该是讲他和惠子也是知己吧。惠子死了，世间无知己了。”“这正是庄子讲‘运斤成风’故事的用意。将真正的用意寄寓于几乎不可能的荒诞不经的故事中，此为寓言。”

第一则寓言在笑声中讲完，却在隐隐的泪痕中结束。那是庄子深入肺腑的孤独寂寞感，那样的深重，痛失知己的酸苦，只能在回忆中再现濠梁之游“子非鱼，安知鱼之乐？“”子非我，安知我不知鱼之乐？”争论并快乐着的昔日之乐了。

第二则寓言，《列子学射》，表演式讲解。学生是列御寇，我是伯昏无人。学生表演动作：拉满弓，肘部放着一杯水，发射一支箭，另一支箭立马上弦，再发一支箭，第三支箭又马上上弦。（画外音：神射手，射箭技艺也太高超了啊！）我表演语言（一副严师的口吻）：别得意！这算得了什么！这只不过是做好了充分准备的射箭的射法。正常情况下的猎射能这样吗？除非你事先埋伏好！否则，谁就这样傻儿巴叽地等着让你射！语言+动作：来来来，跟我一起去登上高山，脚踏悬崖峭壁上的石头，面临深不可测的万丈深渊，看你还能这样射不？（我站在大约高出地面五六公分的讲台上，慢慢往后退（逡巡），将脚后跟整个的悬着，只留前脚掌踩踏着（学生喊'小心‘，我笑道，’这像不像跳水运动员的动作？我有恐高症，但为了庄子，我拼了！”学生大笑。）来来来，（我做了个恭请列御寇的‘揖’的动作），到这里来射箭！学生说，不敢！列御寇已经吓得“汗流到脚后跟，趴在地上起不来了”！“你们觉得好笑，那你们的意思是你比列御寇勇敢咯？列御寇就是那个《逍遥游》中”御风而行的人呢！后来他为什么就能御风而行了呢？你觉得伯昏无人这样的做法对他有触动吗？有什么触动呢？”于是，学生就乖乖地把最后一段有关“至人者”的论述读了一遍又一遍，读了原文读注释，读了注释讨论对自己的触动。我呢，在一旁搬把藤椅，小坐了一会儿。学习就这样在学生的主动探求中进行下去了。第三则寓言，混沌大帝被莫名其妙的报恩者“倏”和“忽”好心凿七窍而死的荒唐故事。

“鸟儿把鱼举上天空，以为是一种善举。”不重事物的发展规律，好心办坏事，无可挽回。第四则，任公子钓鱼。

静如处子，动如脱兔，气势恢宏，波澜壮阔。会稽山上，蹲着一个钓鱼者，以20头被阉割过的大公牛为钓饵，整整蹲守一年，终于等来一条大鱼。鱼之大，不知其几千里也；任公子，不知是怎样的一个英雄好汉，竟然真让他得了这条鱼。

这个故事，想象力十分奇幻玄妙。每一个细节的描写，似乎都有寓意。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，确定明确的大目标，不受世俗的纷扰，耐得住寂寞，经得起风雨，坚定不移的信念，坚持不懈的决心，得志与民由之。任氏之“风俗”，正是经世者应具备的。第五则寓言。倒霉蛋曹商遭臭骂的故事。

我坚决不讲。我说骂得太丑了，我讲不出口。学生好奇地一定要看，看着看着便有人发出声音：“额，咦……”于是还有类似呕吐的声音。我说，现象不要看那么清楚，实质要讲什么，得想清楚。蔑视、厌恶，这是庄子以脏话来咒骂当权者和追逐名利者的肮脏勾当。

第六则，涸辙之鲋。辛辣讽刺人情的虚伪，空头支票害死人。最后一则，惠子相梁。

学生评论说，对于庄子这样淡泊名利、不愿为名利所羁绊、追求心灵上的快乐和自由的人来说，官位，就如同“腐鼠”，“快拿开，快拿开，好臭哦！”

这一课，学得并不深，但开心，这就够了。还有什么能比开心的事印象深刻呢！

再浅薄的人读了这几则寓言，也不会只局限在对故事的回味中。

庄子文看似满纸荒唐言，看似尽是胡说乱语, 骨里却尽有分数。它寓真于诞，寓实于玄，将抽象的道理表述得如此形象，曲折迂回，将深沉的情感含蓄而淋漓地表达。多少孤独，多少无奈，多少不满，多少忧患，多少批判，多少鞭挞，无不在他的大彻大悟中大无畏地喷发。

学学庄子，真好！